四五年前,杨提就开始寻找回南阳老家内乡县就业的机会。他今年37岁了,过去12年,他一直在杭州工作,进过厂,做过电焊,也送过快递。30岁之后,家庭在他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,他愈发想要回到老家县城,同一家人在一起。
他陆续回了县城十多次,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机会。进电子厂需要两班倒,工地上的工价又太低,还有的工作在招聘广告上标明月薪5000元,但他去面试了才知道,每个月能拿到手的只有3000块,五险一金更是不可能。
今年3月,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工作。通过在京东快递工作8年的朋友李果介绍,他顺利入职了内乡县京东快递站,拾起了做快递的老本行。目前,他每个月到手六七千元,同他在杭州的工资差不多,但京东给交五险一金福利更好,他在县城有房,省去了房租,生活成本又低,他每个月攒下的钱能比在杭州翻一番。
同样是为了家庭,在杭州工作多年的王晓也选择回到了内乡县城。她今年35岁,回来6年多,开过服装店,做过四通一达的快递员,最后自己也开了家快递驿站。今年5月份,表弟李果给她来电,邀请她加入京东外卖。10分钟后,她就去报了名,成了内乡县第一个京东外卖全职骑手。
五险一金是她非常看重的一个标准。回县城后,想找一份有五险一金的工作不容易。送了3个月外卖后,王晓跑成了小队队长。目前,她每月到手7000元左右,在人均2000多的县城属于中高水平,她也有了更多的时间陪孩子。
回老家后,杨提幸福指数直线上升,“脸上的笑不知道多了几倍”,孩子们跟他也更亲密。王晓也明显感觉到,小女儿比之前更自信开朗,上高中的儿子会经常跟她讲在学校的趣事。今年暑假,儿子还主动跟王晓提出,自己也要去跟妈妈一起送外卖,陪陪她也帮帮忙,王晓很欣慰。
37岁的杨提觉得,从异乡杭州回到老家内乡最大的区别在于数量不同的红绿灯。在杭州近10年送快递的生涯里,他带着大大小小的快递包裹,每天穿行在20多个红绿灯之间,红到绿的间隔在两到三分钟,身旁的车流和行人同时停驻,又通行,循环往复。
“在内乡,我每天需要穿行的红绿灯只有4个,每个距离4公里,最多间隔40秒。”2025年3月,杨提回到内乡,入职了京东快递。
想回家乡工作的想法很早就有了,特别是在2019年前后,家里年纪大的亲戚相继离世。在南阳,老人离世的时候,第一年会把家里红色的门帘替换成代表着哀思与尊重的黄色或绿色,杨提经过亲戚的家门口看到那些换了颜色的门帘,总能想到年迈的父母。
在杭州,杨提的漂泊感很重,所在的快递公司也没有五险一金,总发愁生病、养老这些实际的问题。父母回老家后,只剩他和妻子在杭州,他更是有种“举目无亲”的不安定感。和很多新就业群体一样,快递员在大城市很难落下根,有时也不受客户尊重。他跟同事聊天也会拘束,因为大家不是同乡,聊天总是收着。
此外很重要的原因是要上高中的儿子和初中的女儿,杨提总能感觉到,他们对自己似乎没有那么熟悉,平时打视频电话,儿子总是叫一句爸爸就马上跑开。和爷爷奶奶常年留守家中,亲戚描述他们怕生、不自信。
但回家乡的时间推迟了6年。这6年里,杨提共面试了近20份工作,但都觉得不合适。每年回家时他都会留意县城的招聘会,各行各业他都观望过。他考虑过网约车司机、超市售货员、电子厂工人等等,要么工资太低,要么没有保障,又累又不自由,还不如在外打工。有一家工厂,入职前答应5000元一个月,入职后发现每个月只有3000元,他没干几天,又决定回到杭州送快递。
李果是他多年的老朋友,一直在老家的京东快递站工作,杨提也有意继续回老家做快递员,于是就让李果留意招聘信息。今年3月,李果打来电话说公司招人,有机会入职,第二天,杨提就把家里的行李都打包,辞掉工作回了家,“我觉得是十拿九稳的事,毕竟自己也是干了十年快递了。而且京东还有五险一金,这种机会我是一定要努力争取的。”就这样,他终于回到了梦寐以求的故乡。
在老家,他觉得生活的幸福指数直线上升,送快递的路上,“那些年轻人,钓钓鱼,看看风景,逛逛马路,生活节奏比较慢。”
王晓老家在农村,去杭州之前,她当了两年全职主妇。她用“枯燥”“无聊”形容那段时间的生活,“一天也不知道干什么,家里的收入花着也不心安,因为没付出。”给自己买东西时,她经常会舍不得。
她先是在杭州的一家轮胎厂干了5年,之后又去了一家物业公司做保安。她一直秉持着这样的理念,“在外面赚钱都是为了拿回来给家里人花”。在杭州上班时,她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,到了宿舍倒头一睡,平时也都穿工作服,直到过年回家才会给自己买身衣服。
她为人直爽,不爱社交。除非公司领导安排的团队聚餐,平时同事请客吃饭她一般都礼貌拒绝。公司加班会给加班费,于是王晓几乎每天都主动加班,她从早上7点开始上班,一直上到晚上12点。
做保安基本没有什么假期,但难得是有五险一金,这是她坚持干的重要原因。她一年的年休是4天,平时每半个月倒班一次,只能趁着倒班中间的时段休息。她的丈夫也在外地打工,两个孩子就跟着在老家的爷爷奶奶生活,属于留守儿童。2019年,她的大儿子马上读初中,小女儿上幼儿园,家里老人也觉得带不好孩子,她就想裸辞回故乡。
她没跟任何人商量回家的事,一个人就大包小包地拿着行李回家了。婆婆看到她后,惊讶地问她怎么不说一声怎么回来了?之后发现了她的反常,带着一大堆平时回家没有携带的行李,才知道她辞掉了工作回家,王晓说:“这不是看你照顾孩子觉得累。”
当天晚上,她问儿子,是想要自己出去打工还是回来?儿子半天没说话,王晓故意激他,“你肯定不想妈妈回来,每个星期打个视频,没钱了转钱,这个钱一收,奶奶还不会问你这个钱干嘛去了。”
跟杨提遇到的困境一样,王晓在老家也很难找到理想的工作。她想把自己的五险一金给续上,同时找到的工作需要分出合适的时间去照顾儿子和小女儿。
刚回来的两个月,王晓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对着一台转动的老电风扇,为找工作焦虑。期间,她做了点小生意——开了家服装店,关门后又开了一家快递驿站。今年5月,表弟李果给她带来了个好消息,县里开通京东外卖了,招全职员工还有五险一金。10分钟后,她就去报了名,成了内乡县第一个京东外卖全职骑手。
这份工作解决了所有的难题,除了有五险一金外,也能让她合理规划工作与带孩子的时间。她每天六点半出门跑外卖早高峰,跑完后在七点半回家,这时上三年级的女儿已经自己把早餐做好,吃完,等着她回家接自己上学。之后她继续出门送外卖,等到六点半送完晚高峰下班,接女儿放学。
只用了两个月时间,王晓就成了内乡县京东外卖小队队长,也跑出过“单王”的成绩。她下雨天也不休息,送外卖也不用看地图,只需看两眼地名,就知道路该怎么走——这是家乡的道路,她了然于心。
在老家当了8年快递员,先后给杨提和王晓介绍工作的李果,已经凭着自己的努力用公积金买了两套房。如今,他每个月到手工资稳定过万元,最多拿到过15000元。由于跑了同个区域8年,态度认真热情,客户有需要他“随叫随到”,许多客户放心地把发件的需求也交给李果。
在老家工作,总能收获很多温暖。李果给客户送快递上门,总有人给他送水。炎炎夏日,还有人请他进门吃块西瓜,他常常感到不好意思,但对方总说,“没事没事,就吃几口”,说着就把西瓜递到他手上。
根据内乡县人民政府公开发布的数据,2024年全年内乡县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8523元,其中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0246元,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1879元。按照这个计算,内乡县居民平均月收入仅为2377元左右,其中城镇居民平均月收入约为3354元,农村居民平均月收入则约为1823元。
李果的月收入远高于内乡县的平均收入水准,而经他介绍加入京东快递和外卖行业的杨提与王晓,其月收入也高于内乡县平均水准,达到了中高水平。
据京东黑板报消息,自首批全职外卖骑手加入以来,短短4个月间,京东“快递员+全职外卖骑手”亲属搭档已超千人,他们是父子、夫妻、兄弟、表亲……像李果这样在京东工作多年的“快递老哥”,在得知公司招募全职外卖骑手并同样缴纳五险一金后,第一时间推荐家属、亲友加入,他们的选择背后,是对“稳定有保障”的共同渴求。
2025年3月,中国新就业形态研究中心发布《2024中国蓝领就业调研报告》,报告显示,蓝领零工跨省流动情况发生扭转,服务员、外卖员、网约车司机、快递员等“新蓝领”更加倾向选择本地就业,省内工作比例均超过了70%。其中外卖员2024年省外就业比例下降5.19%,他们在本地通过配送服务获得可观收入,在县域经济中,“外卖新中产”等新兴群体崭露头角。
除了较为可观的收入外,家庭是这些蓝领零工选择回归家乡的重要原因。杨提回家一周后,明显感觉到了孩子们的变化。之前在视频里只会叫两句爸爸就走开的孩子,现在跟他明显热络了起来。“孩子们的话变得多了,还会主动找我带他们出去玩。大女儿会分享学校的趣事,小儿子也会给我讲小故事,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。刚回来的时候感觉到他们还是有些拘束。”
王晓回家有段时间了,但她仍然对孩子们的变化记忆犹新。小女儿之前碰到亲戚,总会往爷爷奶奶的身后躲,王晓回家后,女儿反而变成了社牛, “像换了个人一样”。
夏日的夜晚,杨提会带着家人一起去公园散步,吹吹晚风,陪孩子们玩运动器械。在家里,他睡得更香了。以前在城市工作,白天遇到不开心的事情,他会失眠,但现在在家,“就算不高兴,有父母孩子在身边,晚上睡得仍然很踏实。”
在家人身边获得的踏实与安稳,以及一份享有“五险一金”待遇的家门口工作的确定性和安全感,老有所养、病有所医、伤有所赔、住有所居……这些一直以来都是普通人最朴素的愿望,也支撑着每一个普通家庭获得“稳稳的幸福”。